“一刀切”酿苦果 专家呼吁理性、体系化监管 借款人教育迫在眉睫

2019-03-18 15:17发布

原创: 新经济IP 新经济e线 今天

3月15日晚,被央视曝光的“714高炮”引发轩然大波。




一同浮出水面的还有其背后的暴力催收产业,多家从事高利贷、暴力催收、收取砍头息、违规放贷的公司被点名。

所谓“714高炮”指的是超高息的短期借款,即超利贷产品,期限分别为7天、14天之内,主要针对包括在读学生在内的年轻人。

从以往的现金贷到如今的超利贷,可谓是“按下葫芦浮起瓢”,行业乱象并没有随着监管的深入而得到改善,结果却是变本加厉。个中缘由值得业界深思。

对此,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副院长、中国人民大学金融科技与互联网安全研究中心主任杨东对新经济e线表示,从根本上讲,问题的暴露在于行业仍缺乏主动规范和监管。

“虽然2017年年底互金整治办下发的‘141号文件’禁止了现金贷,表面上看,监管不让做现金贷了,但实际上,原来的现金贷只不过是转换了形态,换了一个模式。到头来,反而是愈演愈烈,躲得无形无踪,更加不好管。”杨东认为。“本人之前也一直在呼吁,不能‘一刀切’,更不能全面禁止。”

遗憾的是,现在发生的事情也证明了个人几年前的担忧已经变成了现实。“作为学者,个人觉得很遗憾,也非常的痛心。”杨东如是说。

此外,中国社会科学院产业金融研究基地副秘书长、百舸新金融智库创始人陈文指出,截至目前,“714高炮”借款人要不然是向高利贷贩子委曲求全,要不然就是成为职业撸贷者,真正走上以法律手段或者诉诸监管机构求助保护自身合法权益的,并不多见。

“现在是时候推动借款人基本的法律和金融知识教育了,让每一个借款人都能懂得合法合规保护自己。”陈文强调。

“一刀切”酿苦果

在杨东看来,“当前,借贷需求是刚需。本来,互联网金融是把地下的高利贷、民间借贷阳光化、规范化。但在政策打压下,把本可以规范化的业态、模式又打回原形,回到高利贷,回到地下。‘一刀切’之后,现金贷转回到黑色的空间去发展,实际更恶劣,情况也变得更复杂了。”




因此,一旦形成规模,就会爆发局部、地区性的风险,甚至群体性的事件和风险,这一情况值得高度重视。

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所法与金融研究室副主任尹振涛对新经济e线表示,“714高炮”产品公司是无资质的。曝光产品的公司是无资质的公司,没有合法经营的资质。上述产品也是违规的,甚至是违法的。

无论从周期设计上、利率承担上,还是方式方法上,都不是一个正规的金融产品,这种产品也是不可持续的,不管是参与人也好,还是借款人也好,是无法偿还,无法持续经营的,也是违背商业模式的。

“截至目前,诸如信息安全、隐私保护等法律保护和监管还不完备,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些公司能够盈利的原因。其中,很大一点就是暴力催收,或者是套路贷行为。实际上,这也是当前所面临的很大的一个问题,综合种种因素,导致了当前市场比较混乱的局面。”尹振涛直言。

杨东对新经济e线分析道,问题的解决有待于更加全面理性、体系化的监管,而不是等到爆“地雷”了,或者是大规模投资者利益受损害了,或者是犯罪分子跑路了,才去监管,那时候就为时已晚。

3月15日,在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未来法治研究院、中国人民大学金融科技与互联网安全研究中心、中国人民大学大数据区块链与监管科技实验室联合举办的“2019 第六届金融 315 高峰论坛”上,杨东亦指出,以金融科技为代表的新金融业态正引领全球迈向数字经济时代,科技驱动的金融创新所内含的技术风险、操作风险,甚至诱发系统性风险之可能,迫使监管者必须予以有力回应。

“因此,必须在审慎监管、行为监管等传统金融监管维度之外增加科技维度,塑造双维监管体系,从而更好地回应金融科技所内含的风险及其引发的监管挑战,有效应对金融科技的风险,保护金融消费者,维护金融稳定。”杨东称。

此外,中国银监会原副主席、南南合作金融中心主席蔡鄂生也在当天的论坛上带来了他的经验和体会。

蔡鄂生指出,金融消费者保护和整体的消费者权益保护存在着差异,权益的保护以个体为主分为两方面,一是受到什么保护,二是自己要如何保护自己,所以在权益保护方面需要监管、法律等来共同维护。

蔡鄂生认为,消费者应当改变自己被动的局面,消费者个人应当清楚自己的权益,并且知道权益受到侵害之后如何寻求保护,消费者权益保护需要各个领域共同努力才能有所成就。

第十三届全国政协委员、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汤维建建议,应完善消费者权益保护的司法维权渠道。人民法院要积极严肃执法,由于金融消费者通常很分散,需要考虑完善代表人诉讼制度。

此外,消费者协会和公益性的社会组织应有权维护消费者合法权益提起团体诉讼,目前消费者团体提起私益诉讼还处于立法空白,此方面需要加以重视,使得对于金融消费者权益保护能在司法方面有更加有利的保障。

“消费者权益保护法需要及时纳入修法日程上,许多问题都需要调整完善。比如,目前规定提起消费公益诉讼的消费者仍然是国家级和省级的消费者协会,诉讼过少。现在,消费者协会在全国各个层面都发展的比较成熟,由他们提起消费公益诉讼应该是条件比较具备的。”汤维建呼吁,“还有,惩罚性的损害赔偿的惩罚力度仍然不够;消费者的接受权应该受到关注,消费者群体受到权益损害后为维权应有权结成消费者的团体实行维权;关于格式条款往往对消费者不利,建议应有事先审查备案。”

借款人教育迫在眉睫

对此,广州市政协委员、广州互联网金融协会会长方颂对新经济e线表示,金融消费权益保护的确要落到实处。近年来,关于金融消费权益的呼声越来越高,也得到了相关主管部门的重视。但是目前为止,全国还没有统一的金融消费权益投诉和举报电话,没有紧急的统一救急保护渠道,这跟其他领域相比,是滞后和薄弱的。




针对金融消费者如何自保,方颂告诉新经济e线,借款人千万不要慌,要镇定。不要担心他们骚扰自己的亲朋好友,就马上就范。遇到这类情况时,通过寻求家庭的帮助、金融主管部门的介入、公安的保护,基本都可以解决。首先要跟家里人,学校的老师或单位的领导联系,取得谅解。

“此外,遇到暴力催收时,要向金融主管部门投诉。大家不要认为投诉没有作用。金融主管部门和协会收到投诉都会高度重视,协调机构妥善处理。但对于来无影去无踪的平台,则要向公安部门报案了。但在借款前要了解其公司所在地。这样报案公安才好处理。”方颂表示。“特别提醒的是,切记千万别以贷养贷。以贷养贷,每一笔借款都是独立的合同,都具有相应的法律效力,这就把自己推入深渊了和不归路了。”

尹振涛也称,如果借款人本身已经被套路之后,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自己要敢于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要敢于和朋友、老师、家长、身边的人去分享,去告知目前所处的状况,不要去害怕承担了债务,或者是恐吓,甚至自己也可以去公安局把相关情况讲清楚,最终的结果也会比现在的情况要好。

值得关注的是,在被央视点名后,融360官方3月16日再度发布声明称,公司连夜进行了内部自查,对少数涉嫌搭售行为的产品已全部下架。后续将对合作机构及上架产品进行严查,对侵犯金融消费者权益的行为绝不姑息。同时,还会大力推进投资者教育及消费者保护活动,为理性信贷尽力。

具体到个人贷市场,陈文表示,国内比较突出的问题就是在于诱惑消费,进而诱惑借贷。有太多机构、太多人在诱惑人年轻人及早消费,及时享乐,然而消费、享乐造成巨额负债后的救助机制,这个社会却没有提供。

借款人教育之所以迫在眉睫,尹振涛分析指出,“针对年轻人消费来看,自己的风险防范意识、理财知识、金融常识,包括自己的安全保护措施等均有待加强。从很多案例来看,酿成悲剧的原因与自己很多不良做法有很大的关系。”

方颂也认为,高校要加强教育,引导学生树立理性消费观念,不能盲目消费、攀比消费、赶潮消费、负债消费等。同样,社会也要这样去引导。

此外,家庭的教育也要跟上。这是当下最为重要的,也是目前最为薄弱的地方。中国家庭教育一直以学习成绩为主,忽视了对小孩自主权利运用的培养。

尹振涛还称,加强借款人保护教育是一个综合因素,最重要的是,自己一定要有保护自己的意识,自己的学习很重要。其次,家庭、单位、学校,身边的朋友也要营造这样的氛围和环境。

“从很多借款人的悲剧当中可以看出,不光是借款,他们的人生还有周边的环境都是很负面的,因此,社会的关心和关爱也是很重要的。”尹振涛表示。

陈文强调,年轻人借钱可以,但必须认真衡量自己的还款能力,别做成了毁家败家的啃老族;借钱可以,但要仔细评估自己是不是真正需要借贷,而不是一种歇斯底里的冲动借贷;借钱可以,但要看清借贷条款,能够识别放贷人的种种套路,防止误入债务陷阱。

地方紧急进行摸排检查

此外,新经济e线获悉,3月16日,北京市互联网金融行业协会正式下发了关于启动全市范围内摸排检查行动的公告,已经紧急成立专项处置小组,协调律师、专家等行业人士,立刻进行一轮全市范围内的摸排检查行动。




对此,协会呼吁各机构应提高合规意识、法律意识和社会责任感,在向消费者提供借贷服务时,应及时在公开宣传渠道同步披露产品信息,明确贷款利率和各类形式的费用标准,透明合规、遵纪守法、规范运营,共同净化社会经济环境,维护经济金融秩序和社会稳定。

另据方颂透露,“目前,像‘714高炮’这类现金贷公司,注册地为广州的,我们在排查暂没有发现,但是互联网没有边界,不排除有异地的这类公司在广州展业。”

对于这类公司的治理,方颂认为,各部门要形成合力,运用金融科技技术,加强线上线下的排查。不同于互联网金融专项整治侧重线下机构的排查,可以通过加强属地管理不留死角全方位排查。“714高炮”这类纯线上运作的现金贷公司,经常3个月就改头换面,换一个名字和APP,加之其公司名也往往时隐藏的,在线下很难找到其经营地。

因此,如果按照互联网金融整治模式,以机构监管为主的话,则难以覆盖。要通过金融科技技术,加强线上的随时抓取和识别能力,对非法金融活动和乱象,做到早发现、早预警,早处理。目前,广州已成立的广州金融风险监测防控中心做了一些有益的探索。

“个人认为,要加强手机各大应用商店和贷款超市的管理。手机各大应用商店和贷款超市是这类公司推广营销的主要场所,如果将他们这两大推广阵地管理好了,就事半功倍。”方颂表示。

苏宁金融研究院互联网金融中心主任薛洪言也称,“高炮”口子小而散,隐蔽又灵活,打掉一个,换个“马甲”就能卷土重来,禁而不绝。与“高炮”平台相比,贷款超市相对集中,从治理角度看,与其追着超利贷平台打游击战,不如把住流量源头,严管各类现金贷超市,掐断了流量,这些平台也就不打自散了。

高利贷是一个漩涡,一旦陷进去,财务压力急剧增大,很难脱身。最好的办法是防患于未然,借助舆论力量,将高利贷的危害广而告之,让借款人对高利贷本能地抗拒,形成一种自然的免疫力。同时,继续推动持牌机构的普惠金融实践,开正门,才能堵偏门。

而对于已经陷进去的借款人,薛洪言则认为需要外部干预。这种干预应以债务减免为主,切实降低借款人财务压力,借款人才能从泥潭中爬出来,重新过上一种健康可持续的生活。同时,还要建立信用修复机制,让持牌机构的大门敞开,避免其有新的借贷需求时只能求助高利贷平台。

此外,方颂建议行业实施牌照制+白名单的准入机制。截至目前,金融业务牌照制管理已是共识。还有,互联网专项整治的白名单要尽快出来,很清楚地告诉老百姓,哪些机构是规范可以去借款的,哪些是不合法不能去碰的。

“专项整治三年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不合规业务和风险已大幅下降。但是白名单始终没有出来,这就留了灰色地带给不法分子浑水摸鱼的机会,而老百姓的识别能力是有限,难以区分好坏。我们建议加快互金专项整治的进度,尽快发布白名单。”方颂对新经济e线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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